春节期间,结婚的人也多起来了,喜铺也随之闹腾起来。
如今喜宴上分发的喜蛋多是皮蛋,好处是利于贮存,美中不足的是染不红,或干脆未染,显得喜气不浓。早时则是没包装的光溜溜的红鸡蛋,台州话叫红鸡子,红得热烈、耀眼,往往连蛋白都渗红了。临海枝竹词有“闹新房”:“啜罢酒宴闹新房,此时难煞陪姑娘。为讨新娘红鸡子,七老八十出洋相。”陪姑娘也叫陪姑姐,即伴娘。结婚日,办婚宴,临海话叫日子,婚宴上叫日子场上,喝喜酒叫啜老酒(指黄酒)。
鸡子即鸡蛋(北京话叫鸡子儿):鸡子黄(蛋黄)、鸡子白(蛋白)。鸡,方音近坚。临海城关音近基。
譬如:鸡子里面还腩荡荡,朆汆[cuān]熟(没煮熟)。台州话里,鸭蛋叫鸭子,普通话里的鸭子我们叫鸭,单音词。如鸭子生鸭蛋则叫鸭生鸭子。普通话里名词后缀“子”常见,如“桌子、椅子、鞋子、袜子”。但台州土话还有一些古汉语遗存,以单音节为主:桌、椅、鞋、袜,均无后缀“子”。仔细想来,台州方言几乎没有“~子”的词,像普通话“猴子、蚊子、鼻子”,我们讲作:猢狲、蠓虫、鼻头。窃以为,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“鸡子(鸡蛋)、鸭子(鸭蛋)”和“脚肚子”(小腿)了。
台州歇后语有:鸡子壳里做道场——坛场太小;手捏鸭子两头塌——两下无着。“塌”或作“脱、秃”。黄岩有句俗话叫鸭子同岩碰,类似以卵击石,比喻根本不可能损及对方,两者力量悬殊。
而温州话里红鸡蛋叫红卵。“蛋”叫做“卵”:鸡卵、鸭卵、茶叶卵、咸卵、卵黄、炒卵饭(只有“皮蛋”说蛋)。很有古风,因为古语里“鸡蛋”就叫“鸡卵”,“卵”:杀鸡取卵,以卵击石。有趣的是,“卵”在台州人眼里指男性的隐私器官。
其实,鸡子、鸡卵和鸡蛋均是古汉语,只不过前二者属上古汉语,“鸡蛋”属近古汉语。战国时《吕氏春秋》就出现“鸡卵”。“鸡子”一词始见于《汉书·天文志》:“有流星头大如缶,长十余丈,皎然赤白色,从日下东南去。四面或大如盂,或如鸡子,燿燿如雨下,至昏止。”南朝《世说新语》有篇“王蓝田食鸡子”:
“王蓝田性急。尝食鸡子(曾经吃鸡蛋),以箸(筷子)刺之,不得,便大怒,举以掷地。鸡子于地圆转未止,仍(乃)下地以屐齿蹍(踏)之,又不得。真(嗔)甚,复于地取内(纳)口中,啮破即吐之。……”非常生动,其急躁性格跃然纸上。既是性急,也是心急。而“鸡蛋”晚些,首见于元代。
临海话里,鸡蛋泡的茶叫鸡子茶,就是鸡蛋打破壳后整个放入沸水煮一下,加点糖。一碗放二三个蛋。如打成蛋液倒入滚水烧,则叫“鸡子散”。“人客来爻鸡子茶泡勿及”(客人来了连忙烧鸡蛋茶)。不过,曩时勿作兴爻(现在不流行了),代之以饮料等。
临海土话蛮特别,茶指白开水,喝茶叫啜茶,一般指喝开水。烧茶指烧开水,冷茶指凉开水。如:夏天冷茶装点端正,走屋里拔好啜(夏天凉开水先准备好,到家就可喝)。为了区别,茶叶泡的叫“茶散茶”(茶散即茶叶),桂圆泡的叫桂圆茶。闲时(平时)或过年人客来,桂圆茶烧勿及。人客:客人。多指来家里的。早头(从前)家穷,桂圆是备着敬客的稀罕物,客人也心知肚明,啜茶时只啜汤,桂圆则留落碗底。这几颗桂圆叫茶泡,主人家还可待客几次(当然如今看来很不卫生)。有的小人不懂事,三下五除二,吃个底朝天,被人讥为“呒娘教,撩茶泡”。
“撩”亦是古语。许慎《说文解字》谓“拢取物为撩。”清代胡文英《吴下方言考》:“撩,引臂取物也。吴中以伸臂踮足取物为‘撩’”。撩起:提起;举起;捞起。临海俗话“口舌撩鼻头(够不着)”,就表示“不可能”,形象得猛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