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州有句俗话：清明长长节，上坟上得端午歇。

台州人扫墓后有“掷羹饭”的习俗。《台州民俗大观》（宁波出版社）载：每次请过祖宗或谢过天地、神明，或扫过墓，必须将所供物品各取一点，在檐下掷地，说声“泼雪消”，谓之“掷羹饭”。传说，姜子牙封过诸神后，却忘封自己。周武王问他，为什么不受封神，姜子牙对曰：“我不封自己，时机已过，但凡各神所供，抽个头儿便是。”所以，掷羹饭即是供姜子牙所用。

据临海作家龚泽华说，相传姜子牙以除暴安良、驱魔消灾为己任，周武王遂封其为“泼雪消”。这尊无处不在的通神，供奉不局限于一个神庙，吃百家饭受百家祭。台州人每到清明冬至，逢年过节，家家户户谢年祭祖，供奉之后，人们就在所有供品上撮一些，到屋外朝天抛去，随即喊一声“泼雪消”，那么姜子牙就会接受这些供品，并且保佑你一家平安！（另有传说，“泼雪消”是姜子牙驱魔消灾的咒语。）

这个“泼雪消”是台州民间的流行语，每当打喷嚏、听到乌鸦叫，或者遇到倒霉事，甚至干活前，往往都会说。似乎喊了就逢凶化吉，消灾解晦，万事OK了。

譬如自己打了几个喷嚏，即说“泼肖”！若是小孩，大人会说“长命百岁”或“百岁”，连打几个喷嚏，便说“千岁！”民间传说，乌鸦当头叫，必有灾祸降临，应速回家避祸。如一时走不开，则念咒解之：“上青天，下白地，癞鸦讲话当拉屁，泼雪消，泼雪消！”

农民下田、上山斫柴、开岩取石或下水捕鱼，做生活前，吐口唾沫在手掌心，两手擦一下，先打（喊）一声“泼消”或“泼雪消”，才动手干活。

《台州地区志·俚俗禁忌》“打喷嚏，或闻老鸦叫，喊‘百劫尽消’以除晦气。孕妇忌入新婚洞房。婚嫁忌碎镜破碗。洞房燃烛忌长短早迟不一。”

贪便宜失便宜，呒有便宜到屋里。泼勒声消，栗买来蛮多烂噢，拨渠骗开（被他骗去）。

这个避邪、祈吉的方言词，随着语气的疾徐，词语的缩胀，出现四字、三字、二字等不同形态变化和发音差异。其中四字里第2音节语音台州各地略有差异。人们大多就音找字，于是形成五花八门的写法：泼着声肖、蹩脚声消、呸脚声扫、叭脚星霜、扒脚星扫（扒脚星是晦气星的代表——扫帚星）；泼性肖；泼肖、泼消、泼泻、百消。网络版《台州词典》写成“拍得欣消”(欣消？那只剩忧愁、悲哀了）。《仙居县志》作“蹩脚姓肖”：晦气。《临海县志》记作“泼雪消”：祈禳、蔑视用语。《天台方言研究》（p200)“泼着声消”则解释：霎时，刹那。令人眼花缭乱，莫衷一是。

方言原本就是说的，口头交流，未必有本字，因为有的词汇是当地群众创造的。即使古已有之，但因年代久远或众人互传，难免走音，出现“声近而转”，甚至讹音。这样本字就更难觅了。

打喷嚏后说一句吉利话，是相当古老的习俗。《诗经·邶风·终风》，“愿言则嚏”（思前想后使人喷嚏打个不止）。郑玄笺曰：“俗人嚏，云人道我，此古之遗语也。”说打喷嚏是有人在背后骂他或议论他。当然这是唯心的说法。

那么台州人嘴边这句消灾祈福的口语是什么？《台州地区志》主编方山先生《晚风絮语》里有《“百劫尽消”》一文，庶几可解人疑窦，廓清迷雾。文中提到季羡林《说喷嚏》，清魏源《海国图志》引《职方外纪》一段记载，说在南部非洲有个国家，国王一打喷嚏，满朝大臣都要高声应诺。佛经表明，古代印度早有这种习俗，佛祖几次禁止徒众在他打喷嚏时说“长寿”。“打喷嚏以后说一句禳解消灾的话实在是一种世界性的习俗，不只是台州独有。”百劫尽消“是否是一种咒语，甚至是梵文‘长寿’的音译”。

2005年中央台播放的以台州为原型的改革大戏《海之门》拍于台州，是我国第一部反映改革开放近三十年的电视连续剧。末集里，“老八姑”说过“百劫尽消”这句方言且有字幕。海波著《海之门》（中国青年出版社2006年）第50章九叔公与阿奴终于结婚，“主婚的老八姑泪眼汪汪，突然打了一个喷嚏，她马上念叨：‘百劫尽消！百劫尽消！’众人大笑。”

（作者供职于台州学院中文系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