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和过年一样,是个又好吃又好玩的节日,所以,有关端午的记忆,脑子里就装的牢得狠。记得1971年,全国农业学大寨,割资本主义尾巴,而我们黄岩的农村好像还有自留地,种些家常的菜蔬,还是没有问题的。我虽还没上过学,但这年端午的情形至今都能想起。
端午前后,麦子一天黄似一天,是夏收夏种的大忙时节。那时,生产队是要出早工的,大人们天不亮就要下地割麦,月亮爬到树梢才收工,出早工的一般都是十足工分的男劳力。端午的早上,起来不见了娘,通常这时娘都在灶头忙活的,我楼上楼下的找不着,有些担心,也不知道担心啥?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,弟妹见状,也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啕,任奶奶怎么哄都不停息。最后,还是见到娘,肩挑手提的一大堆菜蔬回来,我们才破涕为笑,看见菜篮里的菖蒲,还没等娘迈进家门,就嚷嚷着要娘做“菖蒲剑”给我们玩,娘也把这菖蒲做成的剑,贴在自家中堂的门板上。上小学后才知道这菖蒲、艾叶之类的还能驱邪避祟。民谚上说,清明插柳,端午插艾。我们黄岩一般用的都是菖蒲,据说与艾叶异曲同工,效果一样。
娘天没亮就到前门的焦凤河中挖菖蒲,在自家地里割了韭菜,刨了土豆,采了包心菜、蒜苔、蚕豆、碗豆等。吃过早饭,娘又到菜市场买来猪肉、黄鳝、鸡蛋、豆芽等配菜,随后是一家人紧张地宰杀、清洗、烹饪。当然,我是我们家最好的伙头军,不像父亲急性子,连煎食饼壳烧的都是猛火,母亲经常表扬我火烧得好,我因而乐此不彼。端午节,麦子已收成,食饼壳用的是小麦碾磨成的粉。通常母亲都是拿一个口径二十公分左右的“樽头”缸,将所需的小麦粉倒入,拌水搅成浆状,水的分量决定粉浆的稠与稀,母亲就用一双筷子,在粉浆上不停地上下左右搅动,搅的时间越长,水与麦粉的黏性就越强,通常以筷子插在中间不倒为度。烙食饼壳是个技术活,要烙得恰到好处,不能太薄,也不能太厚,太薄容易裂,太厚则粗劣。不仅灶面上是技术活,这灶下烧火的也是小瞧不得。一张壳约需小碗般大小一铜勺浆,倒入锅中,慢慢用铜勺向四周烫匀,这一过程中,我这伙头军就是关键,因为烙食饼壳的锅一定要恒温且不能太热,否则水分太快散失,面团摊锅时无法沾在锅底。倘若灶膛里还有粗柴,要拿掉,换之以麦杆,就是将一撮撮麦杆箍成圈,一个烧着完了,看需要再放入,这样保持缓火慢热,特别当壳翻了个,准备起锅了,是不能添柴火的,否则,容易焦糊掉。
当菜肴做好时,刚好到了可以吃午饭的时间。开吃之前,每人先吃只煮鸡蛋,再喝口雄黄酒。当然,现在都知道,这雄黄酒有毒,不喝了,改为在额头上点几下或写个王字,有些更讲究的人家,还将菖蒲沾了雄黄酒,在房前屋后洒上一会,以祈福平安。做完这些前奏之后,一家人才围坐一起,在桌板上摊开一张薄嫩光洁的食饼壳,打底的是干货松软喷香的炒“面干”(米线),然后根据各人的喜好,满满的包裹上蛋丝、土豆泥、卤肉、豆芽、鳝段或鳝丝、豆腐干丝等菜肴,当然这些菜通常不带汤,否则,卷起的食饼筒会开裂,只是在张口前舀上一小勺卤肉汤。一口咬去,面皮劲道,蛋丝嫩滑,卤肉鲜甜,豆芽爽脆,各种食物的美味在整个口腔中扩散,翻滚,让味蕾得到了充分的满足。
有段时间搞不懂,书上都说端午吃粽子为的是纪念屈原,而我们黄岩咋吃食饼筒?后来才明白,这一传统习俗来自于戚继光在台州抗倭。传说端午那天,家家户户都做了菜肴想要犒劳大军。但是这么多菜怎么送去军营着实是个难题,于是聪慧的渔家女就做了饼皮,把菜都包了进去送给士兵们,从此,这个习俗就延续了下来。看来我们台州人端午吃食饼筒,还是一种爱国行为,就像赛龙舟吃粽子为纪念屈大夫一样。
现在台州人吃食饼筒已是常态,大街上随时随地都能买到,饭店里有道点心就是食饼筒;也不光端午吃,平时一家人聚在一起也包个食饼筒,图个热闹,就是亲戚朋友到来,也常拿食饼筒作招待。可以说,食饼筒已席卷了台州。 |